提起书法、戏曲,
你脑海中最先浮现的印象是什么?
关于戏曲,也许是百转千回咿咿呀呀的独特唱腔。至于书法,可能是王羲之、颜真卿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。
这些让我们引以为豪的中国传统艺术,有许多规矩和章法,才得以在时间的长河里形神不散,流传至今。但想要长久保持鲜活的生命力,任何艺术形式都不可能永恒不变,都有可能面临这样的两难选择——是应当严格地恪守传统,还是勇敢地破局创新?
本期「CREATORS 100」,我们采访了现代舞编导及舞者龙云娜、书法艺术家朱敬一,与他们聊了聊在过往的艺术实践中,他们如何面对“Culture heritage”的创作议题。
今年2月,云娜舞团创始人、现代舞编导龙云娜的最新作品《剑合钗圆》于广东佛山的岭南天地上演。
与以往不同,《剑合钗圆》的上演地点不是剧场,而是在岭南天地内,一座叫龙塘诗社的百年古建筑。它建于清末,曾是彼时佛山最重要的诗社,文人雅士唱咏之所。在这幢被修复的文物建筑内,龙云娜不仅大胆地将发源于佛山的传统粤剧与现代舞融合,还让观众在龙塘诗社内流动行走,沉浸式观剧。
《剑合钗圆》全剧大约60分钟,其中只保留了7分钟原作《紫钗记》的原始唱段,其余部分重新创作。对此,观众们反馈不一。传统粤剧迷觉得,这不是原汁原味的粤剧,跳脱出经典。也有对传统文化并不熟悉的年轻观众说,因为看了《剑合钗圆》的创新演绎,开始对粤剧有了解更多的兴趣。
事实上,这不是龙云娜第一次让原汁原味的粤剧改头换面。
我是武汉人,1992年来的广州,加入中国第一个现代舞团——广东实验现代舞团,在广州30年了,中间陆陆续续有和省粤剧院的合作。90年代末他们邀请我用现代舞和粤剧进行结合,创作了舞剧《灯月影》,从那以后我开始对粤剧产生兴趣。
其实我是学古典舞出身的,古典舞来源于戏曲,我们从小学的就是和戏曲演员一模一样的身段、身韵,只不过不用唱。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戏曲,广东有粤剧,北京有京剧,我们湖北是黄梅戏,所以我对戏曲非常熟悉,八九十年代才接触到现代舞。
2006年,我和一位粤剧演员创作了作品《熏》,用广州人人都会唱的粤剧《帝女花》的音乐,结合现代舞,讲当代两个女性如何看待爱情。再后来在2016年的“发生艺术节”,我们邀请梅花奖得主吴非凡一起创作了《狐眼爱语:穿梭于你我之间的TA》,与法国爵士乐融合,请法国新派爵士乐团现场演奏。这样的作品当时很少有人去做,但观众们反馈都很好。
最大的创新是在百年老建筑的环境中演出。
对演出而言,户外的灯光影是最难做的,但看到龙塘诗社的场地,我一下就觉得太适合了。龙塘诗社的环境特别聚气,建筑高低错落,古建筑有独特的气场和氛围。我对怎么把艺术与环境结合,让人感受到龙塘诗社建筑本身的魅力,很感兴趣。
这也是我第一次在老建筑环境做综合艺术的创作,以前都是在剧场。而且它还是一个长期演出,不是演完一场就完了,这带来更多挑战,同时也给了我一次次让它更完善的修改机会。
最想分享的还是环境对创作的影响吧。以其中一段“灯舞”举例,“灯舞”是演员拿着灯笼在场地里流动,那是我觉得最美的画面,非常诗意。
这也是我在龙塘诗社里得到的灵感,建筑本身的光影很美,我一下就想到“灯舞”。如果演出灯光太亮,你就看不到建筑的美,但“灯舞”的光是很柔和、很温暖的,与建筑和空间结合,反而会更有纵深感、有力量,让人一下进入这个建筑的历史,进入原作《紫钗记》的故事中。
后来拍剧照,“灯舞”部分也是最出彩的。
这也是我第一次在老建筑环境做综合艺术的创作,以前都是在剧场。而且它还是一个长期演出,不是演完一场就完了,这带来更多挑战,同时也给了我一次次让它更完善的修改机会。
作为创作者,我随时可能为了更好的效果而做改动,也总想打破一些固有的模式。但这对传统粤剧训练出身的演员来说,是比较大的挑战。
在传统观念里,怎么演一旦定下来,是不能随便改的。传统中也有很多规矩不能随便调整,比如服装上的某个装饰是一定不能去掉的。所以调整的时候,传统粤剧演员就会困惑,为什么要改,为什么要这么改?我们就需要沟通协商。还好大家都是年轻演员,也很愿意配合去做尝试。
在传统基础上做创新,真的很需要勇气和韧劲,要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。
有的,接下来还想继续《岭南寻迹》系列,把其他佛山特有的传统文化融合到剧场中来,比如醒狮文化、剪纸文化、陶艺文化。另外也想探索中国传统艺术文化,怎么和国外艺术形式结合,这种国际间的对话也很有意义。
书法总给人正襟危坐感,书写字体往往是对某个流派或名家风格的临摹,书写内容也大多是古文或诗词歌赋。
但书法艺术家朱敬一的作品,不仅字体狂放,看不出是什么派别,写的内容也与古人毫无关系。你可以在他的笔下发现各式各样的时下段子:“你懂的越多,懂你的人就越少”、“躺着真好”、“我们既要长成大人,又要童心未泯”。张扬、幽默,读毕又有治愈之感。
这样“离经叛道”的创作,让书法从有些高不可及的传统厅堂中,一下子来到当代生活之中,被不少年轻人和品牌青睐。今年春节,朱敬一与瑞虹天地进行了新年主题合作,红色的大幅书法长卷为整个商场营造出浓浓的喜庆气氛。
在备受认可与关注的同时,朱敬一也在创作中不断处理传统与创新的关系。
写这种书法大概是从 2014 年开始的,写的时候没有想太多,原本我并不是书法专业,学过一些国画,书法只是一种爱好。如果要分析其中的理论,我应该是从隶书入手,早期练魏碑多一些,上大学的时候又出去写美术字、广告体、刷墙,干过很多这样的活。可能是熟能生巧吧,我渐渐把传统的书法和现代的美术字,以及一些绘画元素融在一起,就形成了如今的风格。我曾经有一个网名叫“南门大人”,网友们就戏称我的书法为南门体。
从2014 年到现在,其实我的书法的风格有了很大变化。一开始是比较张扬、比较搞怪的,刻意地写错别字,慢慢地这样的形态就少了,我会回到文字本身,回到书法本身。后来生了一次病,又转到左手,从不熟练到熟练。这样一路走过来,回看自己的书法,每个时期都不一样。我觉得很有意思,之后它会怎么走我也不知道。
创作这些书法的时侯,我是很开心的,基本上没有痛苦时光,因为我在创作时尽量让自己达到一种放松的状态。从最初来说,我写书法、写段子也是为了治愈自己,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搞笑,把严肃的艺术放低一点姿态,让普罗大众能参与到书法这个意境里来。
我们拿齐白石举例,当时他从湖南把自己的风格带到北京时,北京画坛没有一个人承认他,所以很多人称他的画为“野狐禅”,根本就不是中国画、水墨画。而现在呢,提到中国画,齐白石是首当其冲的。再说一个远的例子,王羲之现在被称为书圣, 但他当年刚出道的时候,书法就被当时的文人墨客所诟病,认为他的书体过于油滑、不严谨。
所以所谓传统,是一个动词,它随着时代不断产生变化。关于别人的诟病,我其实并不太在意,我关心的是自己书写的时候是否放松,是否有愉悦感,因为作为一个艺术家来说, 其实你只能做到这一点,其他的事情就让别人去评判吧。
当大潮来临的时候,我们能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,这个改变是巨大的,有可能颠覆整个艺术行业,就像我们并不知道人类的最终形态会是怎样。由于互联网导致现在的事物变化太快,我们唯一能做的,就是安住自己的内心,把艺术创作作为一种自身的修行。它过时也好,被迭代也好,有些东西是不变的——艺术本身对自我构建、寻找自我的价值。我觉得人工智能来临,反而是件好事。它让艺术去掉了很多伪装,很多功利,回归到最初,人类为啥需要艺术,我们恰恰有时间去探讨这个本质。
这一直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命题,因为这包含着对传统文化的提炼、变形、以及创新,相对于欧美、日韩来说,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。但是现在有一点特别好的就是,我们90后、00后对于自己的文化认同程度,比起上一代人来说,大大提高了。我们要做的是,把这些文化遗产进行深入分析,大胆创新,多元化组合。让越来越多的人去做这种传承。
在龙云娜、朱敬一两位艺术家的创作中,对传统的创新,不可避免地为他们带来一些挑战,或者争议。但两位创作者都选择坚持自己的艺术理念,在尝试中寻找突破,完成属于自己的独特表达。
在中国做艺术家,是幸运的,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厚度,为创作提供了取之不尽的宝贵灵感。与此同时,传统不可避免地带着其自身的规则、范式,需要艺术家用足够的勇气和心智,去发现让传统在当下获得新生的可能。
因此文化的保护和传承,并非意味着一味地坚守传统,中国传统与创新再造,也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割裂关系。
如何创造出能够真正表达时代风格,同时也有鲜明个人特色的作品?对于每个时代的艺术家而言,都是巨大的、需要一生去应答的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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